關於死亡，許多人總會感到害怕與恐懼。不過，挺糟糕的是，我們的基礎教育中，並未特別提及死亡。也因此，死亡成為一個「恐怖」的代名詞！
不過，在維克多˙弗蘭克 （ Viktor Frankl）這位神經學家暨心理醫生，依據親身經歷德國納粹集中營的早年經驗，所寫出的《活出意義來》裡頭，闡述了「意義治療法」（Logotherapy）對於人們存在的重大意涵。弗蘭克把集中營中的難民大致分為兩類：
- 倖存下來的總是那些找到生命意義、擁抱一絲希望堅持下去的人，儘管他們其中有許多捱不到最後。
- 那些認為生命已毫無意義，失去求生意志、漫無希望的人，或早或晚，全都死了。」
對此，似乎有兩個有名的小說家與生命鬥士，可以跟維克多˙弗蘭克醫師的理論，進行相互的對照！一位是俄國的大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Фёдор Михайлович Достоевский），他在經歷瀕臨槍決與四年的流放西伯利亞之後，創作了名流後世的不朽傳奇，諸如：《罪與罰》（1866年）、《白痴》（1869年）以及《卡拉馬助夫兄弟》（1880年）等等……
另一位，則是台灣小說家、社會運動者，楊逵。他在面臨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中，也是從槍口下撿回了一條命。並且，一輩子以為台灣人發聲為己志！其最有名的作品，為1976年國中國文教科書所收錄的《壓不扁的玫瑰花》。就讓我們一同來看看「他們」的故事！
1847年，是杜斯妥也夫斯基（西元1821年~1881年）人生中的最重大轉折。前一年，以1846年出版的第一本長篇小說《窮人》開始，走過少年得志的風光，成為俄國文壇冉冉而升的一顆新星後，他倏地像隕石一般地往下墜落。只因杜斯妥也夫斯基開始對空想社會主義感興趣，參加了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組的革命活動，並在小組中朗讀了友人別林斯基撰寫《給果戈理的一封信》，就被拘捕、判死刑……
1849年12月22日清晨7點，杜斯妥也夫斯基被帶出囚禁他的彼得保羅要塞。在槍口下，杜斯妥也夫斯基於他的回憶錄中提到：「哥哥，我是第二批，須臾之間我將離開人世。我想起了你，在最後一刻只有你留在我心裡。此刻我才體會到我是多麼愛你！」在這個「覺得自己可能不會再醒過來了」的時刻中，杜斯妥也夫斯基沒有怨尤，只想著自己最愛的家人……
慶幸，在行刑之前的一刻才改判成了流放西伯利亞。四年的流放期間。杜斯妥也夫斯基必須在冰寒的大荒漠中困苦求生，抵抗嚴酷的生存考驗和內心折磨。然而，他卻比任何人更加淡定。在他的回憶錄裡說道：「哥哥，我不憂傷，也不洩氣。生活終歸是生活，它存在於我們自己心中而不存在於外界。不管有多麼不幸，永遠也不灰心和洩氣－這就是生活的意義……」
杜斯妥也夫斯基認為，人終須面對的正是自身……。圖/露天拍賣
在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眼眸中，生命的起落是件平凡到不行的小事。這段遭流放的歲月裡頭，狹小陰暗、寒冷骯髒的囚室，不再只是單純的罪惡。相反地，是人們面對自己內心世界的奮力掙扎。《死屋手記》努力地在最殘酷的心靈中發現人性的表現。本該充滿憤懣的他，沒有怨天尤人，而是從流放地帶出眾多鮮明人物的形象和性格，諸如其最享譽後世的《罪與罰》所述，人終須面對的正是自身……
虎口下的人生，杜斯妥也夫斯基，這位曾經「到地獄裡去過的」作家，後來重返文壇時，用他在西伯利亞的生活累積，寫出了自己最成熟，最負盛名的作品。或許，槍口餘生下，是淬鍊一位真正時代巨人誕生的巧合機緣。
然而，探看楊逵的生命歷程，不禁會驚呼：「哇！居然跟杜斯妥也夫斯基如此地相像……」1947年，楊逵（西元1906年~1985年）因二二八事件和葉陶（其妻）雙雙被捕、判死刑……
槍決前一天幸因「非軍人改由司法審判」的命令，撿回一命，三個月後獲釋。楊逵的成名作是1932年發表的《送報伕》，並首度使用楊逵這個筆名，據說因仰慕《水滸傳》李逵之孝勇而名之。也正如其名，楊逵就在一路寫作、被關、又寫作、再被關的人生荒謬劇中，越挫越奮，宛如「壓不扁的玫瑰花」拼命綻放著傲人的芬芳和不屈的韌性。可以說，楊逵的抗爭史，就是台灣文學的茁壯史……
楊逵(左)為台灣小說家，亦投身社會運動。圖/楊逵文物數位博物館
槍口餘生下的野玫瑰，就在「覺得自己可能不會再醒過來了」當下，彷彿重新活了一次般，將更加珍惜現有的時光，欲在淨白的紙頁上頭，宣洩出所有的積壓情緒和內心世界的秩序。在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文字裡頭，有著紛亂後的寧靜，那是外在所無法摧毀的力量根源……
而穿越在險境的虎口人生中，有著楊逵對土地最深刻的情感與愛。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他已經死去並獲得「新生」，他已經不再是原來的自己。如同維克多˙弗蘭克醫師所述：「人所擁有的任何東西都可以被剝奪，唯獨人性最後的自由 ，也就是在任何境遇中選擇一己態度和生活方式的自由，不能被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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