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都春秋

【轉型正義】從馬場町到六張犁:創傷記憶之暗黑地景的未來挑戰

每塊墓碑下面的泥土裡, 都埋葬著一位有思想的知識青年……我騎著腳踏車幾次在馬場町紀念公園徘迴,然後去了六張犁公墓。

 

一九五0年代初,被判死刑者於新店溪畔的馬場町執行槍決,一九五四年後改到安坑刑場(現爲新店區第三公墓)。1998年,時任台北市長陳水扁決定在槍決現場馬場町和棄葬現場六張犁,設立「白色恐怖紀念公園」,分別在2000與2002年完成。然而除了受難者團體每年舉行肅穆的「秋祭」外,對市民來說,馬場町公園不就是烤肉或騎腳踏車的好地方;而六張犁除了家屬、故舊、研究者造訪紀念,有多少人知道那段歷史?至今仍有超過六成的墓碑,還沒有家屬相認。

 

從馬場町到六張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馬場町紀念公園僅一座土丘象徵墳塚之意,塚外鐵鍊圈圍,前置鐵牌:「馬場町土丘具歷史紀念意義,請到此活動民眾切勿進入。」熙攘市民來來往往,或許並未注意,土丘代表什麼意義?廣場大道地面石板上寫著「一九五0年代為追求社會正義及政治改革的熱血志士,在戒嚴時期被逮捕。」卑微簡單的土丘,碑文也未詳述出白色恐怖時期這段歷史真相,多少人在此被槍決?他們的名字?

 

延續228後的清鄉,一九五0年代國民黨對台灣社會的左翼思想展開整肅行動,白色恐怖致使台灣一整個世代的左派知識菁英幾乎被消滅殆盡。今談到「轉型正義」,長期以來政府重視的是歷史上幾樁大事件,二二八事件、之後的美麗島事件,然貫穿戒嚴時期的白色恐怖,為時長、受害人數多,因不是具體的事件,不易置於敘事架構裡;或因黨國時期加害者仍在世?或擔心因意識型態不同而引起族群對立?政府的轉型正義始終做半套,不願翻攪那個蒼白的年代。然在禁聲的恐懼中,誠如柏楊所說:「白色恐怖是民族災難」,李敖、柯旗化也都認為白色恐怖時期「台灣就是一座監獄島」,黨國體制化的創傷記憶,不自覺地壓抑在民族集體潛意識中,對台灣民族性格的形塑、對社會的影響非常深遠。長達三十八年的戒嚴體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除了檔案解禁,從國家的角度又給了歷史、給了台灣人什麼樣的交代?

 

未經審判加害者與受害者的待遇猶是天壤之別?

 

被冷棄的遺屍,被忽視的歷史,直到二0一五年六月,台北市議員簡舒培、李建昌在六張犁墓區召開記者會,這片地景才初步映入民眾視野,議員們表示:「六張犁亂葬崗是白色恐怖政治死難者僅存的埋葬地點,自然有其歷史意義,但長期缺乏關注,墓區形同廢墟,對照鄰近於二0一二年被列為市定古蹟並編列預算補助的前國防部長白崇禧墓園,兩者待遇可謂天淵之別。」

 

白崇禧是黨國體制加害者的共犯啊!1947年3月24日白崇禧呈報蔣介石:「正待加緊追繳清剿。一切善後尙須審慎處理。」、「國內台籍各團體人民代表僅憑風說提出種種要求,尚懇鈞座勿輕許諾。」足證白崇禧在228事件來台後表面在宣慰,真正是督導軍隊來鎮壓及清剿台灣人。其實,白氏來台灣之前,在南京已經接見很多位台灣旅滬人士,聽到他們的哀求,原以為可以信任白氏。然白氏於3月24日發給蔣介石的報告將整個「二二八事件」定性為「野心者有計畫的暴動」,比離開南京前,蔣介石對事件的認知為「不幸事件」要嚴重多了。

 

白崇禧欺瞞台灣人,一方面扮白臉,實則是幫兇。亂葬崗與白崇禧的墓園對比下,轉型正義問題在哪?沒有審判,沒有正義。

 

轉型正義是公民社會的人文關懷,不應分本省人和外省人

 

事實上六張犁亂葬崗三個墓區中所埋葬的政治受難者不只是台灣人,第一墓區以黃榮燦最為知名,四川重慶人, 一九四五來台後來任教於台灣師大藝術系,教授素描、水彩和版畫。二二八事件爆發後,黃榮燦創作了一幅木刻版畫《恐怖的檢查:台灣二二八》,控訴了警方查緝私煙的蠻橫與惡行,作品發表於中國的《文匯報》, 一九五二年時年才三十六歲的黃榮燦被以「從事反動宣傳」的罪名,在馬場町遭槍決。

 

黃榮燦創作了一幅木刻版畫《恐怖的檢查:台灣二二八》,控訴了警方查緝私煙的蠻橫與惡行。圖/翻攝自網路

 

轉型正義關乎價值重建與體制翻轉,白色恐怖時期受難者繁多,本省、外省皆有,因此不論是台灣人,還是來自中國的外省移民及其後代都該凝視歷史傷痛而誠懇對話,若民眾普遍有生根台灣的民主視野,有權力的政治人物自不敢選擇遺忘,而文學、藝術、電影等文化創作者,則敢於翻攪民族集體潛意識之底層,勇於面對國族認同之辯證,而直指白色恐怖殖民體制之反省批判,進而願意誠懇面對歷史,將許多感人的故事透過創作表現出來,經由審判,正義才得以彰顯。

 


(本文僅代表作者意見,若有任何指教,歡迎來稿

 

【六都春秋】臉書:https://goo.gl/hshqv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