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是一部難拍的電視劇,如史詩般的大河劇,是台灣歷史劇的濫觴,原該予以肯定。誠如曹瑞原導演所言:「要打造一五0年前的台灣,現成資源近乎是零,所有的一針一線、一磚一瓦,都要自己去建出來。」除了道台府在板橋林家花園、廈門領事館在紅毛城等少數實景,美術組在屏東和台南各自搭出琅和府城聚落,數量不下一00間房子。」這為台灣歷史劇奠下基礎,希望此歷史聚落能留存下來,打造台灣影劇的文化城,不要像《賽德克巴萊》般,劇終拆除。
由於故事涉及美軍、清兵、琅部落等眾多角色,共動員超過六千人次的臨時演員,原住民演員眾多,其中除了飾演卓杞篤姪子朱雷的張瑋帆演過偶像劇外,其他皆是素人。光是演員的語言相信就費了不少的力氣去琢磨,場景、服飾更須重視歷史考據,從片尾的拍攝紀實讀出曹導心路歷程,也看見工作人員的血淚汗水。
曹導除了要顧及史實外,如其所言:「我想的還是台灣影視產業怎麼往外走?」也就是戲劇性張力的呈現,要好看劇作才能推出去,既要顧及商業性,自不能淪為曲高和寡。然而如何感動人,敘事軸線、台灣史考據、情感聚焦……導演、編劇、剪接對台灣人文的涵養,恐才是這部戲能否展現精神價值的高度。
先民的精神得以傳承?卑微、粗鄙的生存之道外
《斯卡羅》刻劃台灣早期移民求生存的樣貌,不同族群為了尋覓安身立命的寸土,展開生存衝突戰。演技出色的吳慷仁飾演社寮頭人水仔,斡旋於閩、客、原住民部落間,水仔,母親是熟番卡道族人,父親是閩南漢人,他這樣的身分被稱為「土生仔」,象徵了台灣早期移民父系之原型,吳慷仁把在夾縫中生存之卑微小人物演活了,在生存恐懼下練就了機巧、卑劣、欺騙、背叛、下流、爾虞我詐、靠大邊的存活模式。
隨著劇情的起伏,水仔活靈活現的演技如跪地學狗叫,承認自己是原住民的一條狗,願意當原住民的看門人、讓清軍以繩索圈住其頸項……卑微小人物的存活之道,低賤的奴性令人傷感。水仔一心想帶領著一個最小的部落社寮,在大清、美軍、原住民、閩、客的夾縫裡存活下來,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只是各族群除了爭水奪地的凶狠、為了存活偎大邊的勢利外,有多少「族群共榮」的正面精神?於無情荒地間的生命力,屬於人性光輝,觸動人心的悲愴情感在哪?能撼動臺灣子孫良善靈魂的焦點在哪?
本土精神?編劇是否保留原作的價值高度?
蝶妹是台灣人母系之原型,原作是堅毅勇敢的女性,在劇中稍是含蓄些,外表不像個有自信的女孩,壓抑沉悶、穿流梭在各族群間擔任翻譯,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渴望能協調各族群間的衝突,化解仇恨。在多種身分認同的糾葛中擺盪,卻遭各族群所疑慮,連自己的弟弟、舅舅都認為她背叛了族人。
蝶妹最終找回原住民自我認同,然與陳耀昌原著完全不同的,除了劇名由《魁儡花》改為《斯卡羅》外,女主角的性格、結局也大為不同,找回自我身分認同的蝶妹回到部落後,卻突兀地被槍殺,而殺死她的是可能是水仔的社寮部落或客家保力莊、閩南柴城莊?
導演表示想傳達:「時代顛簸下生命的脆弱與善良」「我們想在調性上呈現一種蠻荒,可以感受到那個時代的荒涼和匱乏。」這已在整部戲的音樂裡展現,所有的氣氛都壟罩於幽暗、喃喃自語的吟唱中。然蠻荒的生存之戰,除了野蠻,還有祖先面對苦難堅毅拓墾的精神?人性價值的良善?體現共榮共存的深刻價值?
敘事主軸的高度?父權宰制、背祖忘宗的教條?
蝶妹被槍殺只讓人聯想:在閩、客族群裡屬於儒教父權的宰制,對女性道德的勒索,及對「血統背叛的懲罰」。能否脫去儒教中華體制的敘事觀?展現更積極、更開闊的台灣本土價值的探索。
今日在藍綠的撕裂中,台灣人常在大一統的價值觀下套上「背祖忘宗」的罪名,或被冠以皇民化、皇奴的標籤,如若是外省人而認同台灣獨立,常成為外省權貴眼中背骨忘宗必需嚴懲的叛徒。無視更崇高的人性及土地認同的情操。蝶妹之死讓人聯想傳統女性地位的低落,不脫父權整肅與宰制。
跳脫台灣史置於中國史觀的敘事思考
因歷史龐雜,時間有限,因此脈絡無法清楚交代,造成敘事的跳躍破碎。敘述主軸焦點尚未明確建立,即挑接,少了銜接的元素,以至散落突兀,此或可參考日本大河劇,穿插精簡的旁白或地圖輔助,交代後再進入下一層。戲劇能否感動,台灣意識、人性深刻的刻畫是關鍵。編劇、導演、顧問若真對台灣歷史人文長期浸淫與研究,全劇必能有濃度、溫度與厚度。
這是自二00七年萬仁導演的台灣第一部大河劇劇,描述一八九五年清末至日治初期的《亂世豪門》外,事隔十四年後的大作,肯定之外需要鼓勵。藝術性、視覺性和演員專業表現都好,只是編劇、剪接若更有台灣意識,軸線、焦點、考據或許不一樣,如果以龍應台的觀點來拍台灣大河劇……就像把台灣史置於中國史觀來思考,似乎閃躲了什麼?當然即使擁有豐富資源、經驗的NHK,大河劇也未必部部精采。書寫台灣土地的故事,我們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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