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都春秋

【局外人】如何看日本熱議「台灣有事」時的撤僑問題

日本航空自衛隊的C2運輸機於基地起降。圖/翻攝自網路

這幾個月以來,日本安保方面人士及媒體對於「台灣有事」(台海戰爭)爆發時的「邦人救出」(撤僑)問題作了熱烈而廣泛的討論。

 

如日本《朝日新聞》在九月底分別就此一議題(包含朝鮮半島危機的撤僑情境)採訪防衛省防衛研究所地域研究部長門間理良以及前海上自衛隊准將高橋孝途,日本應該從阿富汗的前例看出依賴美國方面跟台灣協調仍有局限,日本必須思考直接跟台灣進行安保對話,推動從研究智庫交流、情報交換再到彼此通報軍事動態常態化的三階段式交流;而高橋孝途除了說明撤僑時可能遭遇的困難和日本政府各相關部門應作好協調之外,他強調進行撤僑時不能給台灣政府跟社會產生「難道日本要放棄台灣了嗎」的錯誤訊息

 

此外,前海上自衛隊准將中村進在笹川平和財團的時事分析網站「国際情報ネットワークIINA為文分析未來可能發生的台灣軍事撤僑情境,並就如果需要一併撤離大量台灣平民的情況提出個人見解。

 

即使是檯面上的政治人物,如曾參選自民黨總裁的日本眾議院議員高市早苗就在總裁選舉期間強調基於「台灣有事」爆發時的撤僑問題考量,台日雙方有必要進行事先磋商。

 

「台灣有事」爆發時的撤僑問題,似乎成為近期日本熱議的安保議題。

 

1996年台海危機浮上檯面的日本撤僑問題

 

事實上,在1996年台海危機,日本方面就已經開始就秘密準備撤僑問題,《朝日新聞》著名評論家船橋洋一在《同盟漂流》即提到當時日本總理橋本龍太郎為了倘若衝突爆發時,如何從台灣撤出日本公民而煞費苦心的暗中奔走。

 

隨著1996年台海危機的平息,如何在台海衝突時從台灣撤出日本僑民的議題不再成為日本主流輿論的焦點,日本政府及自民黨等主要政黨為顧慮到對中關係也未曾公開討論此一議題。

 

在此之後,檯面上僅有若干日本自衛隊退役將校如陸自退役中將森野安弘以「森野軍事研究所」的名義,在知名的《軍事研究》雜誌就未來台海衝突時的撤僑問題撰文作過一些假設性的探討;要不就是日本保守派雜誌不時的以此為討論焦點。至於在台灣方面,僅有台日有識者在「台日安保論壇」(日後改名為「台灣安保協會」)等民間交流管道上談論過這個問題,更少得到台灣媒體的關心跟報導。

 

相較於日本官方跟民間積極的公開討論如何在朝鮮半島爆發軍事衝突時從南韓撤出日僑,如何在台海衝突時撤出日本僑民反而較少為日本政界、公眾所關注。

 

儘管如此,台日雙方高層在檯面下對於撤出日僑的問題還是作了一些討論跟默契,惟始終未能建立檯面化、常態化的固定聯繫。

 

為何日本開始熱議撤僑問題

 

對於不明瞭台日安保情勢的人來說,或許會疑惑為何日本會熱議撤僑問題?難道是對於台灣缺乏信心嗎?

 

事實上,日本安保方面人士及媒體之所以熱議撤僑問題,在於下列幾個因素:

一、對於中國軍力擴張嚴重影響台海及東海局勢的擔憂

二、期望以此為契機開啟台日安保合作的檯面化

 

關於第一項因素,中國的擴張,特別是針對釣魚台列島(或日方的「尖閣群島」)及台灣的威脅逐漸升高,再加上美中的角力、台灣脫離親中路線等因素的影響,讓日本方面認為有必要公開對台海局勢的擔憂,除了之前防衛副大臣中山泰秀等日本政界人士公開倡議美日共同支持台灣的發言之外,連帶的讓如何從台灣撤出日僑的問題再次浮上檯面。

 

解放軍最近一次對台作戰登陸演習,駐紮在廈門73集團軍的一個兩棲作戰旅,用渤海輪渡集團的1萬6千噸的渤海珍珠號來完成運送作業。 圖:擷取自百度百科

 

至於第二項因素,不少日台有識者認為目前的台海局勢固然給台灣、日本等國帶來不安,但是也給予台日安保交流檯面化、擴大化的機會。

 

如前述建議台日雙方必須盡快進行階段式的交流的日本學者門間理良在日本時事網站「nippon.com 日本網」的文章就強調:

「開戰後,沒有餘裕和臺美的相關機構進行磋商協議,也可以充分預期到中國將進行通訊干擾。從常識上來說,若平時未與臺灣的內政部、外交部、國防部、以及美國的有關部門進行日本僑民避難行動的相關協議,戰時將緩不濟急。」

 

言下之意,日本方面跟台灣方面的對口必須在這個議題上進行更多的磋商,當然,也意味著日台方面要進行更廣泛而深入的準官方交流、對話。

 

台日雙方仍有必須補強之處

 

雖然日本熱議如何在台海衝突時從台灣撤出日本僑民的議題,給予台日安保合作一個檯面化的機會,但是台日雙方仍有必須補強之處。

 

首先是日本在法制上、外交上是否有完善的因應跟準備,讓自衛隊在符合日本法令規範及給予適當外交時機行事,是至關重要的,如日本在日前阿富汗撤僑危機,受限法令跟外交方面的桎梏,再加上外務省未能妥善聯絡日本外館及官方機構當地雇員及家屬,不僅延誤空自運輸機的出動,也讓當地雇員及家屬錯過登機的時機,最後僅撤出十五人而未盡全功。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高強度衝突的台海危機,是否能比阿富汗有更完善的應對,讓人不無疑慮。

 

其二是中國因素,對於影響中國關係的考量讓日本官方對台灣的交流,特別是更敏感的安保合作,仍然持審慎保守的態度。

 

再者,日本《產經新聞》就指出倘若台海危機爆發,仍然維持「一中原則」的日本政府出動自衛隊撤僑可能給中國指責為「干涉中國內政」的口實,是值得正視的課題。中國因素讓日本官方自我束縛,成為日本在撤僑措施及事前準備上最大的障礙。

 

其三是台灣自身內部的問題,除了如學者宋承恩指出台灣同樣要在相關法令進行完善之外,台灣政府是否能說服台灣社會接受日本(以及美國)在台海衝突爆發時出動軍事撤僑,避免台灣社會被特定輿論甚至中國的認知作戰扭曲為:「讓日本人先走,留下台灣人等死」的似是而非認知,是台日安保在撤出日僑議題上建立互信的關鍵;事實上日方觀察家也注意到這點,才有前述的前海自准將高橋孝途提醒日本方面不能給台灣政府跟社會產生「難道日本要放棄台灣了嗎」的錯誤認知。

 

結語

 

日本安保方面人士及媒體對於台灣撤僑的討論,並非僅有擔心台海局勢,更不是對台灣缺乏信心,而是期望以此為契機開啟台日雙方更廣泛而深入的安保對話;至於對此議題甚少關心,甚至尚未意識到重要性的台灣各界,必須認真的看待並思考日本熱議台灣撤僑問題背後所隱藏的用意以及機會,為台日安保合作的深化開拓出更多的空間。

 


註:封面圖片為日本航空自衛隊的C2運輸機於基地起降。/翻攝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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