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20年由攝影師黃約農(Dumas)和導演吳易蓁等以年輕人為主的影像團隊,創新地以不存在於現實,但卻存在於另一個沒有白色恐怖的「平行時空」為概念,邀請13位(李石城、周賢農、胡子丹、高金郎、高英傑、黃秋爽、黃春蘭、陳久雄、陳欽生、張常美、楊國宇、蔡焜霖、蔡寬裕)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一同討論沒有遭逢白色恐怖受難,現在自身可能的樣貌,並藉由影像與紀錄片的拍攝,回歸到想像中的理想生活。再藉由攝影展的方式,展現各自不同的現實人生與平行人生。有的人走在過去所預設的道路,有的因為白色恐怖失去了年輕時的夢想而感到後悔,但透過影像團隊的裝扮,好似自己真的實現了當初的願望。平行人生拍攝計劃與攝影展即是希冀透過視覺與意義上的衝突感,帶領觀眾思考「如果,沒有白色恐怖」。
2021年的平行人生,不但在經費籌劃上有所困難,亦遭逢疫情的猛烈侵襲,但平行人生團隊仍堅持「平行時空」的創作理念,更不畏風雨走出攝影棚,全台走透透,至鄒族傳統領域、樂信瓦旦紀念公園、基隆漁港、員樹林國小以及不義遺址吳鳳治安指揮所等地,訪問與拍攝7位白色恐怖受難者:王碧珠(林昭明的妻子)、林富美 Tomi Tanga(林昭明的妹妹)、林東皞Watan Kainu(樂信・瓦旦的孫子)、陳武鎮、湯進賢Voyu Yulunana(湯守仁的兒子)、趙英魁、簡中生。在主流歷史學強調白色恐怖檔案研究和關注各式案件細節的現今,平行人生回歸白色恐怖受難者的主體性,再現多元的生命故事。平行人生團隊的製作人林小球強調此展覽只是很單純地想透過影像,讓人們看見國家暴力是如何侵害人的,又是怎麼影響人的生活。
紀錄片中受難者因為是第一次讓別人化妝而覺得新奇,認為自己變得好美、好帥氣。周賢農爺爺甚至在看到自己穿著醫師袍的照片後,不禁落淚,因為父母很希望他當醫生,寄予厚望地在他中學時期採買了玻璃藥罐、聽診器、藥櫥等等相關醫用品,但還在就讀新竹市立中學二年級的他因受黎子松老師所主持的「社會主義青年大同盟」讀書會而被逮捕,判刑七年。雖然出獄後靠著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生意,卻始終感到懊悔沒有成為內科醫生,也讓媽媽在他入獄期間,萬分悲慟!
不過如今好似圓夢了。
在淚水感動之下,片場中的哈哈大笑。如林富美與丈夫角色扮演醫生與病人的玩樂、與年輕世代間融洽且輕鬆的互動,以及在收到影像團隊所拍攝的照片後,無比喜悅的臉龐,不由得讓人覺得這才是轉型正義的意義:貼近「人」本身,進而看到每一個獨特的生命,在世代之間誠心、平等且開放地容納彼此不同的白色恐怖受難記憶,並得以傳承、討論與相互了解,也給予彼此真實的陪伴。
近年,「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針對政治暴力創傷,提出奠基於社會工作、心理學與精神醫療的相關政策,但「平行人生展」則選擇透過影像與世代間的訪談,不僅「共造」出觀者所見的攝影作品,忠實呈現受難者的主體性,以每一個多元且真實的生活,親近地與社會互動,企圖以「人的生活」拉近與觀者間的距離。
試想,這些風華已去的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們終有一天會離世,如何讓不曾經歷過白色恐怖時代的我們與後代們,再去真實了解並面對過去的重要而意欲觸及「轉型正義」對未來的意義。
「世代傳承」是今日台灣前進的重要挑戰,然而,在今日促進「轉型正義」的走向與主流歷史學的研究,如若難以使普羅大眾產生共感,甚至還感到「好嚴肅、很沉重」而懼怕去談論或親近,只覺得「白色恐怖離我們好遠」,早已是過去好幾十年的事情,台灣的民主、自由與人權的諸多努力很可能都將淪為空轉。
但真的是如此嗎?
因為如果,沒有對白色恐怖的理解,說不定我就不會曾經以為地誤解台語乃是一個「低俗的語言」,學校也會好好教台語而不是拿去上導師的課;而且我現在會講、會聽懂台語,去台南遊玩時不會像是個外國人一樣;亦再不會在某些場合,因表示自己不會講台語而得到一些來自長輩的怪異眼神並導致令人不舒服的感覺;也再不會成為威權時代國民黨國語政策的受害者;
如果,對白色恐怖的理解,自己在與家人之間的相處或許就不會發生那麼威權的語調以致常被要求「不要頂嘴」、「小孩不要問」的難堪與委屈;
如果,對白色恐怖的理解,當我獨立思考而有不同於眾人的想法時,就不會因為不從眾而感到特立獨行與孤立;
如果,對白色恐怖的理解,當我大學考上政治系時,不會產生家庭革命,只因為「政治很黑暗」、「政治不要碰」;
如果,對白色恐怖的理解,在與原住民們產生互動時,就不會因為是漢人而感受到他們對我的芥蒂與隔離!
你我與台灣的整個社會都深受白色恐怖的傷痕影響,但因為缺乏思考而不自知。
近年全球反人權的勢力迅速增長與鞏固,與台灣組成奶茶聯盟的香港、緬甸與泰國都在對抗獨裁與軍權體制,當然的,台灣的未來,在人人看似安逸的生活中,其實也都潛藏著危機。
那麼白色恐怖對年輕世代有何啟示?
陳武鎮老師說「我現在已經七十幾歲了,這是你們的世界,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簡中生伯伯則開玩笑地說「我們在互相傷害」、「你們做口述歷史的,我只要有體力,我清晨5:30出發都可以」。
在受難者步入老年的階段,理應是安穩地好好過個舒服的晚年生活,但他們依舊透過各種方式勤於要去見證過去,希望留給後代歷史的真實記憶。而我們年輕人又要如何傳承呢?
周賢農爺爺表示「年輕人要自我判斷,基於現實判斷什麼國家與制度對人民好」。更具體來說,我想,年輕世代可以從打開自己的雙眼,觀察並發現國家暴力曾經如何侵害一個人以及一群人,甚而改變了他/她們的人生。
我想說的是:年輕世代都必須要認真思考自身的此一命題:「如果,沒有白色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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