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據媒體報導,國防部長邱國正在立法院接受質詢時表示,他曾透過視訊會議,勉勵東沙島守軍(包括海巡人員)的士官兵們「一定要與島共存亡,因為『我死則國生』」,他強調「如果官兵求存活,國家就完蛋了,因此國軍要有信心堅守到底,勉勵駐島官兵要矢志與島共存亡、犧牲的準備。」
國防部長引述中日戰爭名將張自忠的名言「我生則國死,我死則國生。」聽起來似乎充滿悲壯情懷。不過,對於國防部長的發言,各界的反應不一,在軍武界則多不以為然,有觀察家認為國防部長所說的「我死則國生」這句話「真正的意思是說,不管如何,抵死都不能被俘虜。因為如果被俘虜,大陸電視一播出,家屬哭天搶地,對政府會產生莫大困擾,所以才是『我死則國生』,意思很明顯,要把東沙島變成21世紀的一江山。」
不少有識者則批評國防部長在未把心思放在盡其所能的設法支援外島守軍,反而本末倒置的要求外島守軍戰到最後一人,特別是「抵死都不能被俘虜」免得成為俘虜讓政府難堪的想法,跟日軍在太平洋戰爭島嶼攻防戰的「玉碎」如出一轍,是缺乏指揮道德的行為。
其實,國防部長的發言還帶出幾個問題,也是國防部及國安團隊諱言的問題,那就是:
倘若中國侵攻東沙島等外島,當地守軍在苦戰之後仍然有官兵遭到俘虜時,台灣該如何應對我方官兵成為敵方俘虜的問題?
如果中國方面採取『灰色地帶衝突』(grey zone conflicts),刻意針對我方外島守軍的巡邏艦艇進行挑釁,並擄走我方艦艇人員時,該如何應對?
從島嶼攻防戰史上來看「戰到最後一人」的可行性
先從第一個問題來看,綜觀過往的島嶼攻防戰戰史,無論守軍如何奮戰,但是幾乎不可能作到沒有人被俘虜的程度,以國共對峙時期的一江山戰役跟太平洋戰爭中的硫磺島戰役為例就可見端倪:
―1955年的一江山戰役,國府守軍1039人在數天的苦戰之後有720人陣亡,但是仍然有至少300人被俘。
―1945年的硫磺島戰役,日本守軍23000人在奮戰多日之後,同樣有1083人被俘。
上述的戰史顯示,守軍儘管孤軍苦戰,但是無可避免的仍然會有部分守軍官兵遭到俘虜。
對此,我方該如何因應外島守軍官兵可能在衝突爆發時遭到俘虜所衍生的問題,諸如:
一、中國方面利用被俘的我方官兵作為輿論戰、心理戰的工具時,我方該如何因應?
二、我方官兵被俘虜所衍生的人道探視問題,以及如何幫助、支持被俘弟兄的家屬,這還有更棘手的問題――如何幫助我方被俘者得到釋放返國?
三、當中國方面以被俘的我方官兵進行輿論戰、心理戰,其影響開始在台灣社會及軍中發酵時,我方該如何反制?
這些,始終是主政者、軍方主事者及台灣社會避而不談的問題。
「灰色地帶衝突」所可能衍生的我方人員被俘問題
再者為第二個問題,當中國透過組織化、武裝化的「海上民兵」成為在南海、東海擴張的工具,引發各國的關注時,吾人不能不想到,倘若中國利用「海上民兵」針對我方外島守軍,作為挑發「灰色地帶衝突」的工具,並且刻意擄走我方外島守軍的巡邏艦艇人員時,那麼該如何應對此一情況?
事實上,台灣海巡人員在盤查中國漁船時,遭到中國漁民抗拒甚至被擄走的情況,從1990年代末期到近年來都時有所聞,在近年來的案例就有:
―2014年3月15日,據媒體報導,海巡署基隆海巡隊在盤查一艘中國漁船時,有5名海巡人員遭到挾持,並被該漁船挾持至中國福建方向逃逸,幸而被海巡隊增援攔截而未得逞。
―2015年8月12日,據媒體報導,新竹海巡隊前往調停台灣漁民與中國漁民的糾紛時,被中國漁船挟持我方3名海巡人員企圖帶往中國平潭方向逃逸,在海巡出動特勤人員支援攔截該漁船,並在經過連開多槍示警之後才制伏中國漁民,並救出遭挟持的3名海巡人員。
吾人可以想見,在中國官方背後支持更有組織、甚至武裝化的「海上民兵」,在我方鞭長莫及的東沙島、太平島乃至於其他外島海域製造衝突,伺機擄走我方外島守軍、海巡署的巡邏艦艇人員,並非不可想像的情況。
一旦出現這種情況,中國方面不是不可能以此作為輿論戰、心理戰的工具向我方施壓,我方仍然會面臨到筆者在前述提到的三個問題:
一、中國方面利用被俘的我方官兵作為輿論戰、心理戰的工具時,我方該如何因應?
二、我方官兵被俘虜所衍生的人道探視問題,以及如何幫助、支持被俘弟兄的家屬,這還有更棘手的問題――如何幫助我方被俘者得到釋放返國?
三、當中國方面以被俘的我方官兵進行輿論戰、心理戰,其影響開始在台灣社會及軍中發酵時,我方該如何反制?
對於中國而言,這種衝突的成本更低,更容易在宣傳上、外交上及軍事上達到可控,且有效影響台灣社會輿論,此一策略是台灣,特別是外島守軍未來可能面臨的威脅。
主政者及軍方主事者已經準備好因應這種情況了嗎?
由於過去軍方諱言談論官兵被俘虜的問題,使得相關的討論難以開展。但是不代表問題不存在。倘若出現如2018年的烏俄克赤海峽衝突的「灰色地帶衝突」或更嚴重的中國侵攻我方外島如東沙島、太平島這樣遙遠而鞭長莫及的島嶼時,那麼我方該如何應對?特別是可能出現我方戰鬥人員被俘的狀況,無疑是會牽動台灣社會的民心士氣。
國防部及國安團隊是否能坦率的面對前述問題,並作出相應的準備?
主政者及軍方主事者應該務實的看待問題,除了盡其所能的設法支援外島守軍之外,是否能對於己方官兵遭到俘虜的可能性進行應對,是否能夠如歐美等國軍隊那樣務實的面對官兵在戰場上或有被俘虜的可能性,事先教育官兵在遭到俘虜時的對應(如僅報上軍階、姓名,對於敵方偵訊敏感問題時如何避重就輕等等),讓官兵在面臨遭到俘虜的情況時,能夠在不危及自身安全跟儘量保守己方機密的情況之下,撐過艱難時刻等待日後得到救援的機會。
並且思考在出現此一情況時,如何透過第三方(如國際紅十字會)在內的所有管道跟可行途徑對於被俘弟兄提供人道支援,以及交涉釋放我方被俘者;並開始加強台灣社會的心防以對應此一情況的發生。
在這方面的經驗上,美國、以色列在應對官兵被俘時,給予全國一致的支持跟幫助的經驗無疑是值得我方參考的例子;反之,過往國府在面對被俘人員,如1960年代駕駛偵察機在中國遭到擊落被俘的飛官謝翔鶴,被軍方認為「被俘是國家恥辱」而長年漠視、歧視謝翔鶴的存在並疏於照顧其家屬,直到近年才回復名譽的惡例,則是不能再重蹈覆轍。
結語
今日的戰場,包含著不同的情境跟面向,戰鬥人員遭到俘虜時的應對是今日主政者及軍方主事者必須正視的可能情境;今日主政者及軍方主事者與其不切實際的期待外島守軍所有官兵寧死不降,何不務實的思考如何在出現我方官兵被俘時,進行應對和救援;這絕對比無數激昂的豪言壯語更能真正幫助到外島守軍及鞏固民心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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