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共的宣傳機構《中國時報》高調報道,柏楊的遺孀張香華斷然拒絕將柏楊著作《醜陋的中國人》摘文選入國中一年級的國文教材。
本身是作家、詩人,曾長年任教於建中、北一女等校的張香華指出,近日遠流出版社收到龍勝文化合約,希望授權將《醜陋的中國人》摘文選入國一教材。張香華表示:「當初柏楊於一九八四年發表演講時,主要針對的演講對象是成年人,對於一個還沒建立起民族自信的國一學生而言,並不適合。」
張香華直言,在於對現在台灣教育和新課綱「去中國化」甚至「反中」的無法苟同,她指出:「在對中國文化知之甚少的情況下,即便讀了柏楊的文章,又怎能領會柏楊的精神?」她痛指如今的國文、歷史教材,刪減文言文,以「東亞史」觀點取代「中國史」,根本是執政者「去中國化」的教學策略,沒有中華文化的價值觀與認同前題,收錄《醜陋的中國人》其心可議,擔心「利用其書名來辱華」。
張香華是柏楊的第五任妻子,兩人雖是老夫少妻,卻恩愛有加,柏楊生前在回憶錄中公開表達過與妻子的和諧互動:「我和香華不但是夫妻,而且是朋友,我們互相勉勵、警惕、責難、規勸……」然而,柏楊於二○○八年去世後,張香華卻屢屢發表親中媚共言論,與柏楊的思想漸行漸遠乃至針鋒相對。柏楊在《醜陋的中國人》中將中國文化形容為臭氣熏天的「醬缸」;張香華卻人如其名,認為中華很香,中國人「看上去很美」,對丈夫生前的名作《醜陋的中國人》橫豎看不順眼。
反倒是柏楊生前好友、曾經參與刺殺蔣經國的前台灣人權促進會會長黃文雄深知《醜陋的中國人》的價值所在:「柏楊通過《醜陋中國人》這本書,找出華人文化本身弱點,這些文化的分析對將來怎樣把普世人權的價值和原則融入華人文化,是非常有幫助的。」
柏楊是魯迅之後對中國、中國人和中國文化作出最全面、最徹底的批判的知識人,無論是他的雜文、小說還是翻譯《資治通鑒》的浩大工程,其批判立場始終如一。而且,作為第一代遷居台灣的外省人,他晚年邁出了本土化和台灣化的關鍵一步。台灣本土黨外政治活動家康寧祥是柏楊在樹林中學的學生,柏楊並沒有因為康寧祥的本土立場而與之保持距離。一九八六年,當康寧祥競選立法委員時,作為老師的柏楊慨然出馬為之站台。
然而,張香華卻始終不能放棄大中華、大一統理念,對本土派和台獨思想畏之如虎,不惜倒向迫害柏楊的國民黨及對岸極權主義的共產政權。當民進黨政府為抵抗中共對台灣的蠶食鯨吞、文攻武為,在立法院通過《反滲透法》之際,張香華將其形容為「綠色恐怖」,說「柏楊在天之靈恐怕死不瞑目」。她還杞人憂天般地擔心自己會變成《反滲透法》的目標——她表示,近年柏楊的著作包括《柏楊版資治通鑑》、《醜陋的中國人》在大陸熱銷,大陸的出版社將版稅匯給她,在台灣的選舉中,她有參與部分候選人的募款活動,「說不定政府就此懷疑我拿大陸的錢來滲透國內選舉,尤其是大陸的出版社很多都有官方色彩」。
張香華多慮了,台灣是民主社會和法治社會,無辜者不會被栽贓。我感興趣的是,張香華用柏楊的版稅支持的,究竟是哪些候選人呢?她沒有說出來,但很容易猜到,以她對民進黨和本土力量的痛恨,她支持的一定是國民黨及統派。她用柏楊的版稅支持當年關押和酷刑柏楊的勢力,她對得起九泉之下的柏楊嗎?
二○二○年三月七日,是柏楊的百年冥誕,張香華對蔡英文提出呼籲,希望她能到綠島看看人權紀念碑,看看上頭柏楊的題字:「在那個時代,有多少母親,為他們囚禁在這個島上的孩子,長夜哭泣。」她呼籲錯對象了,囚禁那些孩子、折磨那些母親的,不是蔡英文和民進黨,而是國民黨,至今沒有一個加害者(包括加害柏楊的情治人員)受到追究和懲罰,台灣最需要的乃是真正的轉型正義。
張香華不僅拒絕將柏楊的文章選入國中課本,而且正式向兩岸出版商聲明:「依柏楊生前交代,從二○二四年起,將永遠停止發行《醜陋的中國人》。」
張香華如此解釋「自己禁自己的書」的舉動:因為「柏楊生前一再交代,當大陸文明已經進步了,就要廢除這本書的發行」。而今物換星移,「大陸已做到扶貧,有飯吃,有廁所上」,《醜陋的中國人》應「功成身退」。
張香華的聲明漏洞百出。首先,張香華多年幫助柏楊處理版權問題,在此卻顯示出她對著作權法極度無知。她是柏楊著作權的繼承人,卻無權「永遠」停止發行《醜陋的中國人》。台灣的著作權法(也是國際通行的慣例)規定,作者去世五十年之後,其作品的著作權即公共化。柏楊是二○○八年去世的,也就是說,到了二○五八年,任何人都可以出版《醜陋的中國人》。張香華無權「永遠」壟斷、封殺這本偉大之書。
其次,張香華所謂的中國的「文明進步」,標準有兩個「有飯吃,有廁所上」——這不是奴隸的「奴隸權」嗎?「有飯吃」是中共耳熟能詳的宣傳術語「讓十幾億中國人有飯吃」,「有廁所上」則是張香華個人的發明——連中共(包括親自發起「廁所工程」的習近平)都不好意思說,「有廁所上」是「文明進步」的標誌。
然而,即便是這個「最低標準」,恐怕也並非若張香華所評估的那樣——她到訪中國,去的都是北京、上海那樣的大城市,住的都是星級酒店,受到的都是統戰部門的高規格款待,當然不會覺得中國的廁所有什麼問題。她不妨聽聽經常在中國工作、掙錢的台灣人的切身感受。
我在向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致敬的評論集《卑賤的中國人》一書中,有一篇題為〈大國已然崛起,廁所依舊骯髒〉的文章,記載了台灣藝人孟廣美在電視節目中談及在中國上廁所的「不堪經歷」。一次在內急想上廁所,孟廣美按照工作人員的指示去了廁所,「我一去看,是一排排水溝,連綿有一公里,上百個白白的屁股排成一排,還此起彼落,兩個人面對面還可以聊天……」在其他嘉賓的哄笑聲中,她接著說:「內地人不說洗手間而必須說廁所,內地的廁所很多都沒有門,即使有,內地人也大都不關門!」這一下可跟寫《醜陋的中國人》的柏楊一樣,傷了中國人的自尊心,中國網民對其口誅筆伐,迫使其反覆道歉而不能過關。
中國真的「文明進步」了嗎?被關押在中國監獄中的作家、記者、律師、政治犯和少數族裔的人數,仍是世界第一。單單維吾爾人就有超過百萬人被關進集中營。二○二一年十一月九日,美國華盛頓的大屠殺紀念館發佈一份報告,宣布有合理依據相信中國政府對維吾爾人「犯下迫害和監禁的危害人類罪行」,包括「強迫絕育、性暴力、奴役、酷刑和強迫轉移」。報告中引用一個例子:一名維吾爾族女性聲稱,她在被拘禁期間遭到毆打和強姦,她詳細描述了被手持鐵棍和電棍的三名男子輪姦的經過,「我記得很清楚,我不能哭,也沒法死……我的靈魂和心都死了」。柏楊當初所經受的災難,仍在很多中共統治下的民眾身上重演。若柏楊還在世,一定會為受害者發聲。而張香華對中國的讚美和對中國人權受難者的無視,大大羞辱了「柏楊遺孀」之名。
我在臉書上轉發《中國時報》對張香華的正面報導,有一位台灣臉友留言說:「張香華女士太不了解共匪,我在中國工作了二十四年,就没領會到在中共殘暴統治下有任何文明。所有中共的從政人員,不管是中央或地方大小官員,只要有權有勢,他們真的想日誰就日誰。怎麼談文明呢?在二十一世紀,共匪竟然把一個國際知名學者劉曉波先生判『意圖顛覆政府罪』入獄,曉波先生還因為得了諾貝爾和平獎惹共匪憤怒而『被肝癌末期』而犠牲了。中共的惡行惡狀真的數不勝數,哪有什麼文明可言。張香華女士真的對不起柏陽先生。」看來,普通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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