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對於學術界的滲透,應當是真實存在的,不能用傻白甜的玫瑰色濾鏡來看這個世界。余英時在回憶錄中,就曾經描述過昔年某位中研院副院長,為了要「延攬一位大陸統戰部所支持的台灣學人入所(中研院文哲所)」,而刻意把余英時排除在人事決策程序外,所幸最後還是沒有過關(《余英時回憶錄》,頁222)。
當然若要深究的話,余英時或許也有一點責任,因為他自承當初時任院長李遠哲向他諮詢副院長人選,他有向李院長大力推薦這位人物(前揭書,頁221)。這只是直抒事實,沒有責怪之意。畢竟,既然余老自己都坦承了,那也沒什麼好為尊者諱。只能說,君子可欺之以方。
不過,我也不認為組織性的吸收對象真的有那麼多。倒不是我瞧不起北京,而是許多學界人士真的沒有被吸收、被滲透的價值。況且,有必要花費資源去吸收他們嗎?單單他們本身的思想,腐蝕性就已經夠強,只要讓他們待在敵對陣營本色演出就可以了。
比較有價值的發展對象,毋寧是那些關乎重要企業、技術、人脈、職位的人物,而且這條隱蔽戰線肯定存在。前幾天,新竹地院就有一件關於紅朝人士以白手套來台非法設立公司、招募人員的案件宣判。判決結果是認罪協商成立,被告各處有期徒刑數月不等,均獲緩刑。或許會有人覺得處罰太輕,但制度如此,承辦法官想來亦是無可奈何。
相較之下,對於學界人士的吸收滲透,毋寧是居於相對次要的位置,而且以整體來講,花費的資源大概也不會太高。至少,應該比他們在海外收購企業、延攬專家便宜得多,甚至連提供有形利益都不一定需要,只要設法滿足文人的虛榮心就可以了。
舉例而言,余英時在1978年以美國學術訪問團成員身分訪問紅朝(也是唯一一次),當時在火車上要前往餐車用餐,接待方就在訪團成員經過其他車廂時,動員旅客起來鼓掌,回來時亦然。最後把訪團弄到受不了,直接聲明如果再這樣鼓掌下去,訪團成員索性就不吃飯(《余英時談話錄》,頁133)。
余英時對這一套,固然是不咬餌不上鉤,但喜歡這種「盛大歡迎」者肯定大有人在。又或者,即使不是用這種流於俗套的方式,也可以用其他更幽微的手法,來表示對文人的「體貼」。
許多文人都有不甘寂寞、喜歡關注的性格,對虛榮的追求甚至過於實利。善於撩撥的有心人,不難用這個弱點進行滲透。在余英時逝世後出版的《談話錄》當中,有一段沒有指名的文字,大概就是看了太多不甘寂寞的人,所以才會有感而發:
「人到老的時候,怕死是一定的。你要記住孔子講的一句話:『及其老也,戒之在得。』…這個『得』不光是財,主要是名譽,人家承認不承認,受不受人家注意,怕寂寞。這就是黃宗羲早年講的一句話:『士大夫不耐寂寞,何所不至。』只要你不耐寂寞,什麼事都會幹。」(《余英時談話錄》,頁241)
說來殘酷:這種滲透的成本,應該相當便宜,不容易賣到好價錢。畢竟,既然迎合虛榮就可以達到目的,自然就沒有必要多作花費。這一點,大概是對於知識人進行滲透工作的一大特色。
本文轉載自一個律師的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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