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第一號「飛盤俠」胡錫進宣佈卸任《環球時報》總編輯。他在新浪微博上寫道:「老胡轉過年就六十二歲了,到了退休的時候。今後我將以環球時報特約評論員身份,繼續為環球時報事業發展貢獻力量,繼續為黨的新聞輿論工作竭盡所能。」
一個廣受歡迎的網名「兔主席」的微博評論部落客寫道,胡錫進的退休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毛澤東的寫手是陳伯達,鄧小平的寫手是鄧力群,江澤民和胡錦濤的寫手的王滬寧,習近平的寫手則是胡錫進,主子每況愈下,走狗也一蟹不如一蟹。不過,正是胡錫進「妖言惑眾」,才將原本無人問津的小報《環球時報》打成成銷量超過其母報《人民日報》的極權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擴音器。
胡錫進的退休,不意味著《環球時報》改變戰狼風格,接替胡錫進的是兩名生於八零後的新一代戰狼:新任《環球時報》總編輯是《人民日報》國際部副主任吳綺敏,《人民日報》評論部副主任范正偉將擔任新設的《環球時報》社長一職。范正偉在一九九九至二零零六年就讀於北大中文系、北大法學院,有一年的時間跟我在北大讀碩士的時間重合。他畢業後進入《人民日報》,參與撰寫過十餘篇署名「任仲平」(「《人民日報》重要評論」諧音)的文章,九次獲得中國新聞獎特別獎、一等獎。他走的是一條大部分北大人走的「學而優則仕」之路,他的學歷比胡錫進亮麗,筆鋒並不比胡錫進溫柔——什麼樣的奴隸主,決定了會有什麼樣的奴才,只要台上還是習近平,吹鼓手都是胡錫進。
老戰狼退而不休,繼續為黨喉舌
胡錫進宣佈退休,有些在海外對中國時事霧裡看花的人笑逐顏開,認為這意味著胡失寵,他經常走在中宣部前面,經常說一些連黨中央都不好意思說的「真話」和「粗話」,故而「被退休」。其實,胡錫進不是「被退休」,而是光榮退休,他並沒有閉嘴,繼續上躥下跳、「發揮餘熱」。中共的宣傳幹部,不會不守宣傳紀律,胡錫進有時跟外交部發言人的言論有所差異,是因為在中共大外宣和大內宣的戰場上,需要不一樣的角色,有的當先鋒,有的當後衛,位置不同,心都是向著黨。
果然,剛剛宣佈退休的胡錫進,看到李田田事件在網上發酵,立即寫了一篇《李田田「被送進精神病院」的資訊均出自她本人,建議等等官方資訊》的文章來滅火。
他開宗明義地指出:「我的基本看法是,如果那個力挺震旦女教師的帖子確是李田田所發,那麼她無疑做錯了,並與她的教師身份不相符。在網上遭到猛烈批評,被教育部門約談,都是她應當預期並且承受的代價。」他不是法官,卻以法官的權威給人定罪。
他繼而故作公允地評論說:「她是否被送進精神病院了?這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需要當地官方給出資訊。我想說,李田田的行為從基層看,肯定挺猛的,與通常的基層生存哲學不一致。」這句話是說,基層的生存哲學是「動物兇猛」,是順者生逆者亡,跟黨作對就是自己找罪受。
最後,他圖窮匕見:「境外敵對勢力特別希望我們國內把每一件事都搞成大事,通過一個又一個公共輿論事件分裂我們彼此之間,並且分裂群眾與政府。我們決不能讓他們得逞。」一旦胡錫進將你跟「境外敵對勢力」掛鉤,你就死定了。這就是刀筆吏的功夫,文章可以殺人,胡錫進之歹毒決不亞於寫〈評《海瑞罷官》〉的姚文元。
胡錫進的惡,與直接參與迫害李田田的警察、教育局官員、精神病院醫生是同樣的惡。然而,聲稱遭到中共迫害而流亡美國的學者吳祚來卻在推特上說:「胡錫進不是人們想像的那麼壞,這是我個人判斷,因為沒有人因他受迫害,他不像司馬爛人那樣攻伐異端特別是國內的異見者。……環時在密閉的空間中,透露了大量的資訊。」
吳又說:「我對叼盤與舉報者,更多的是同情,如果一定要有仇恨,更仇恨那些製造這些垃圾人格的當政者,這些人只是捲入濁流中,有時都不知道自已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內心的良知完全被中共泯滅掉了。」
執筆為刀,胡錫進就是獨裁者的劊子手
我對吳祚來的這番言論感到莫名驚詫。第一,胡錫進和告密者,當然不是身不由己,當然不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而是自覺地選擇作惡,為專制之墻添磚加瓦。我沒有料到吳的同情心氾濫這種程度,如果有足夠的同情心,為什麼不給被迫害者,而要給參與加害者呢?這是一種人質愛上綁匪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嗎?
第二,吳祚來憑什麼得出胡錫進「沒有攻伐國內異見者」和「沒有人因他受迫害」的結論?我在中國國內時,就是被多次遭到胡錫進攻伐的異見者。胡錫進給我扣上「賣國賊」、「配合美帝滅亡中國」的帽子,是國保特務加劇迫害我的理由之一。國保特務在對我傳喚、審訊、施加酷刑時,屢屢提及《環球時報》這個「國家級媒體」對我和劉曉波以及《零八憲章》的「定性」——《環球時報》確實是唯一一家直接點名攻擊我的「國家級媒體」。在我離開中國之後,胡錫進還以「單仁平」之名發表社論,攻擊我「為難祖國」——這是「莫須有」的罪名,我是一名手無寸鐵的作家,言論多年遭到中宣部封殺,我拿什麼來「為難祖國」呢?
第三,吳祚來居然說《環球時報》為他提供了「大量的資訊」——這份煽動義和團式的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的小報,充斥著陰溝中的氣味,哪裡有一點有價值的資訊?吳祚來在中國國內時,難道從來不會翻墻技術,去看西方媒體上的真實資訊,而要靠《環球時報》來滋養?被《環球時報》滋養的心靈,多半是狹隘、扭曲、陰毒的心靈。
說胡錫進沒有那麼壞,就如同說戈培爾不如希姆萊壞——戈培爾從來沒有親手殺人,手上沒有沾血。那麼,戈培爾為什麼要自殺並強迫妻子和孩子一起為納粹政權殉葬呢?按照吳祚來的邏輯,戈培爾不必死,若戈培爾不自殺,他不會被送上紐倫堡戰犯法庭審判。
然而,歷史的真相是:在納粹政權宣傳系統中地位僅次於戈培爾的阿佛烈·羅森堡被送上了審判席,被判處犯下戰爭罪,以絞刑處決。羅森堡也是一介文人,沒有開過槍,沒有殺過人,但他比希特勒更早加入德意志勞工黨(納粹黨前身),他是希特勒的意識形態的代言人,他的反猶主義的代表作《二十世紀的神話》賣了數百萬本,在第三帝國的影響力僅次於希特勒的《我的奮鬥》。曾擔任納粹國民教育與宣傳部新聞處處長的韓式·弗里切在法庭上被判處九年徒刑,他在法庭上作證說:「羅森堡的觀念雖然都只是一些理論,但全在希特勒手裡實現了,悲劇因此發生。」
直到伏法前夕,羅森堡也拒絕認罪,他輕描淡寫地說:「納粹的理念很偉大,但被一群小人給誤用了。」他在回憶錄中寫道,他的理念與納粹黨的理念將會獲得平反,而他也會被當做英雄。「等到這一代人的孫輩看清這一切後,他們會覺得很羞恥,因為我等明明心懷高貴思想,但卻被指控是罪犯。」他仍然效忠於希特勒,認為希特勒「那熱烈的愛國情操不會輸給任何人」。
胡錫進必將像羅森堡那樣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身在自由世界,卻為胡錫進辯護,這不是寬宏大量、大愛無疆,而是矯揉造作、偽善之極,是重演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一個人的身體生活在哪裡並不是決定性的因素,靈魂在哪裡更重要。若身體逃離了西朝鮮,卻將靈魂留在西朝鮮,則仍然是魯迅所說的「奴在心者」。為胡錫進辯護的吳祚來,將會分享胡錫進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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